“颜儿，来，看看爹给你买了什么。”

展望海双手捂住，冲着不远处的女儿乐呵呵地说道，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肌肤在太阳光下显得越发雪白，她的头发乌黑，嘴唇红润，粉色的裙子将她的容貌衬托的越发好看。在这样偏僻的村落中，拥有这样雪白肌肤的人罕见至极。

如果只是这样，那展颜在这十里八村都能算的上是个好看的孩子，只可惜她有一双白瞳，天生而来，让她如玉的面庞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白雾，就算是她拥有再美丽的容貌，在村里人的眼中，都是一个灾星。

“爹爹回来啦，爹爹回来啦。”

展颜高兴地往前跑着，虽然面前是一片黑白，可是自小已经习惯了的展颜可以通过不甚清晰的光影看东西。

扑倒在展望海的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墨香，展颜只觉得自己心情好极了，“爹爹给颜儿带了什么回来？”

看着展望海紧紧捂着的双手，展颜一脸期待。

展望海没有让女儿着急，将双手打开，露出一只草编的蜻蜓，蜻蜓编的很是精致，展颜欢呼一声，将草蜻蜓接了过来，开开心心地玩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母亲还没有回来，展望海是个读书人，向来对烹饪之事不上心，父女两人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女主人回来。

展颜到后来，每次回忆起母亲的时候，都只记得她疲惫的神色还有最后被病魔折磨之后的憔悴，几乎忘记了她清秀的容颜，可她的母亲，在当初没有嫁给她的父亲之前，也是一个被提亲人踏破门槛的漂亮姑娘。

母亲的娘家卖猪肉为生，母亲是家中长女，所以跟着父母学了不少杀猪砍肉的技巧。

当初她的父亲上门求娶母亲之时，母亲娘家一百个不同意，因为父亲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而她的父亲，虽然家里条件一般，却因为是家中独子，所以自小便依着他的兴趣，让他读书识字，可是在这样的小村里，不知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状元。

母亲娘家自然不敢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除了读书没有什么其它本事的男人，更何况，展颜的母亲并不愿意让女儿嫁远，希望可以将这个勤劳的女儿留在身边。

可是展颜的母亲愿意，展望海的容貌出众，自带书香气，这样的男人，对于还未嫁人的展颜母亲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就算是明知道展望海没有养家的能力，可还是愿意嫁。

因为展颜母亲的倔强，嫁给展望海之后，娘家父母对她失望透顶，娘家兄弟也和她疏远了关系，因为两家距离远，慢慢的竟断了联系。

“咳咳”

“爹爹，是我娘的声音，我娘回来了。”

展颜揉了揉迷蒙的双眼，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往外面跑去，娘亲的神色疲惫，货架将她瘦削的身体压的弯曲，到了很久，久到展颜换了眼睛，换了身份，连姓名也换了以后，她还记得娘亲当初的劳累。

“颜儿乖，还没有吃饭吧，娘去给你们做饭。”

摸了摸展颜的头，娘亲笑的温柔。

那夜，展颜没有吃饭就睡了，所以她自然也没有听到父母之间的对话，更没有见到母亲的哭泣，她只记得，母亲第二天没有去卖猪肉，反而是留在了家中收拾衣物，神色中全是浓浓的不舍和悲伤。

后来展颜才知道，那夜父亲对母亲说决定进京赶考，娘亲纵然不舍，却仍旧是怀着希望，让父亲去了，还带走了家中几乎全部的积蓄。

从此，展颜她们一家人的生活几乎陷入了噩梦中。

家中没有支撑的男人，只是靠母亲一个弱女子，日子过得很是艰难，父亲在的时候，母亲做生意还不至于招人闲话，可是父亲一去不复返之后，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开始想要占娘亲的便宜。

那些男人不敢对娘亲做些实质性的事情，只是占些言语上的便宜，或者摸下搂下，为了生存，娘亲都忍了，毕竟她要养活自己和展颜，还有一双年迈的公公婆婆，可流言蜚语慢慢地在村里流传开来。

祖父母生气却无可奈何，他们自然知道展颜母亲的为人，可是悠悠众口，又岂是可以堵住的，展望海的离开，让他们一家人都陷入了困局。

“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做的也是清清白白的事，就算是再苦再累，我也不会动歪心思，颜儿，你要相信娘，娘不会背叛你的父亲，娘会替你爹将这个家好好的守护住。”

娘亲搂着她，坚定地说道。

那个时候，爹已经走了两年，却一封信都没有邮回来，展颜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痛，那是白日被同村小孩用石头砸的，因为父亲离开，母亲自己一个人太劳累，所以展颜就算是害怕，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出门，她的白瞳太过于显眼，一出门便会被人围观。

那些小孩子，明明是最天真稚嫩的年纪，嘴里的话却伤人至极。

“天生白瞳，孤苦伶仃，克父克母，煞星临门。”

围着她的孩子们蹦着跳着笑着闹着，他们或推她一把，或朝她吐口水，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展颜的悲伤之上。

只要她进行反驳，便会引来孩子们的围攻，在他的眼中，展颜就应该被欺负。

人不是生来有恶，只是当恶一旦释放，便很难收回。

“爹爹还回来吗？”

展颜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人说，爹爹这么久没有回来，连信都没有，要么是出事了，要么就是他有了新的老婆孩子。”

“娘，颜儿好害怕，颜儿好想爹爹回来，颜儿可以不要大房子，不要漂亮的衣服，也不要好吃的，只希望爹爹可以回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那夜风很大，吹的娘亲的眼泪不停地留，她将展颜紧紧地搂在怀里，没有说话，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知道，丈夫到底是出事了耽搁了，还是真的在外面又找了别的女人。

“不会的，不会的，爹爹他会回来的，我们颜儿这么可爱，他不会舍得不回来的，对不对。”

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可是展颜只能装作没有听出来，她们都需要有一个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可能不会实现……

祖父母不久便去世了，他们去世之后，母亲的身体也因为长期的劳累和悲伤垮了下去，一直到母亲弥留之时，她的口中都在念着展望海，期待着丈夫会回来。

“颜儿，娘相信，你爹他会回来的。”

展颜的眼里带着泪，点点头，“爹爹会回来的，娘你要撑住啊，你那么想要再见到爹爹，万一爹爹现在真的回来了，看到你这样，把他又给吓跑了，看你后不后悔。”

展颜的母亲笑了笑，神色带着悲伤，她将展颜的手紧紧握住，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可是女儿还这么小，她实在是不放心，其实她对丈夫是否能够回来，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奢望了，几年过去了，丈夫如果没有出事，一封信至少还是可以回来的。她宁愿相信丈夫是出事了，也不愿意相信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这里不只是有她和颜儿，还有生养了他的父母，如果丈夫真的是一个可以为别的女人放弃一切的男人，那展颜的母亲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嫁过这样的男人。

“傻孩子，娘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你就不用安慰娘了，娘活到现在，始终清清白白做人，勤勤恳恳养家，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当初在你年幼时让你爹去进京赶考，是娘觉得最后悔的事情，这些年你过得太苦了。”

展颜的泪水顺着腮边不停地流下，神色悲伤，可一双白瞳中却不会显现，她知道娘放心不下她。

“娘，你放心，颜儿会努力活下去的。”

娘去世后，展颜最终还是离开了那个小村庄，或许是她们命太凄惨了，连那些平日里欺负她们母女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告诉了展颜她父亲的下落，展颜才知道，那个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父亲，已经在汴京当了大官。

展颜不知道以前村里人为什么不告诉她们，或许是不愿意说，又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说，他们最后告诉她，也不过是觉得，她这么一个小女孩，独自去不了遥远的汴京。

他们如何想，展颜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是很想再见到展望海，看看他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亲口问问他，可否还记得，被他遗忘在村里的妻子儿女还有他的老父母……